第十一章
布鲁斯没有拒绝。在这样的雨夜,没有谁能拒绝一杯热腾腾的巧克力。
他坐在克拉克房间里的椅子上,感受温暖甜蜜的液体熨帖地滑过喉咙的感觉,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叹息般地说道:“阿尔弗雷德。”
“抱歉?”克拉克疑惑地追问。
“阿尔弗雷德,我的管家。现在正在英国休假,我骗他说一切都好,不用特意赶回来。”布鲁斯舔去嘴角沾着的巧克力,仰起头望向天花板,“我父母留给了我许多,比如这套房子,比如这个怀表……但是,最珍贵也最无可取代的,还是阿尔弗雷德。”
按照常理来说,这就是大段回忆的开头,追忆往事的开始,然而克拉克等了很久,也没等到布鲁斯接着说下去。
他沉默地继续享用那杯巧克力,半眯着眼睛,像是因为放松又像是因为疲倦。克拉克不忍心打扰他,靠在床头翻阅一本未读完的书,直到听见空马克杯和桌面接触的声音,他才重新抬起头来,看着布鲁斯动作僵硬地从椅子上起身。
“别动。”他走过去,手搭在布鲁斯的肩膀上,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回去,“放松点,我来帮你。”
“我用不着——”意识到克拉克在帮他按摩的时候,布鲁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这有些……对他来说有些太超过了的肢体接触,“真的不用,我差不多习惯了。”
“你不会真正习惯的,重体力活就是会这样一直折磨人。它们不是一种锻炼,布鲁斯,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疲倦。”克拉克坚持道,“别忘了我是农民的儿子,我熟悉这些。”
布鲁斯认命似的闭上眼睛:“快点,我还想早点睡觉。”
“那你趴到床上吧。”
“什么?”
克拉克拍拍碍事的椅背:“那样会方便一点。”
既然对方理由充分,又是要关心他,那么,拒绝似乎才是不妥当的行为。布鲁斯咽了一口口水,尽量保持自然地趴到克拉克床上,拉过枕头抱在怀里,还抽空转过头开了个小玩笑:“用不用我把衣服也脱了?”
“如果你想的话。”克拉克十分认真地回答,镜片下的蓝眼睛满是关切。
布鲁斯后悔开这个玩笑了。在变得更加古怪的氛围当中,他稍微抬起身将双手从袖子里抽出,让浴袍自然滑落到了腰间。重新在床上趴好的时候,布鲁斯很庆幸自己洗完澡出来是会穿内裤的。
但是,几分钟之后,他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很舒服。
热水澡,热腾腾的巧克力,趴在床上享受按摩,克拉克温热宽厚的手掌。每一个环节都让布鲁斯觉得安心。
是那种,结束了一整天的忙碌后躺在床上,不用去担忧明天如何的安心。
“好了,这样你会舒服很多……布鲁斯?”
布鲁斯还没有完全睡着,在听见克拉克叫他之后,他迷迷糊糊地翻过身,把被子扯过来给自己盖上,似乎完全忘了他正在克拉克的房间里。
“布鲁斯?”克拉克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,布鲁斯不耐烦地把被子拉上来捂住脸。
好在这套房子里最不缺的东西就是房间。克拉克拿过床头柜上他没看完的那本书,在布鲁斯身边躺下,决定读完这一章就去随便找个房间凑合一晚上。
克拉克显然高估了自己的体力。他同样在公司忙了一整天,下班之后回到家里,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陪布鲁斯一起冒雨出去找晚归的孩子。他靠在床头翻着手头的书,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困得要命,以至于不知不觉中就闭上眼睛,睡在了布鲁斯旁边。
在醒过来的那个瞬间,布鲁斯就想起来自己昨晚睡在了哪里。他假装仍在睡梦中,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姿势,让自己躺得更舒适一些,然后打定主意不首先睁开眼睛。克拉克的体温就在旁边,他们两个现在就像床上的两个枕头一样紧挨着,想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都很困难,根本不用睁眼确认。
两个朋友因为意外和巧合睡到了同一张床上,那么肯定是谁先醒谁最尴尬。
说起来,他们真的算是朋友吗?清晨和深夜一样适宜胡思乱想,布鲁斯忍不住去思考这个问题。说老实话,他心里总有点负罪感,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利用克拉克,让他住在这里,好给自己灰暗的生活带来一点光明……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布鲁斯都得提醒自己,当初克拉克确实是走投无路,要么住在布鲁斯这儿,要么就只能去睡桥洞了。
如果仅仅把这当成是一个相遇的契机,那么接下来,布鲁斯也没有做朋友该做的事情,他没有试图去了解克拉克,也没有给出让克拉克更加了解他的机会。
啊……这真糟糕。布鲁斯在心里抱怨。麻烦,太麻烦了,万一克拉克已经把他当朋友了,又该如何呢?
克拉克翻了个身,这让他和布鲁斯之间的距离直接缩小到了零,他迅速地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,而正是这个动作出卖了他:克拉克同样也在装睡。
就在布鲁斯准备干脆睁开眼睛,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来结束这个尴尬的清晨之时,房门被打开了。
“克拉克,你有没有看见——”巴里·艾伦的声音响起,然后突兀地停顿,“布鲁斯。”
很好,这会儿睁开眼睛无疑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。布鲁斯和克拉克显然都是这么想的,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着现有的状态,没有一个人坐起来去和巴里解释:“不,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。”
在这里隐约能听见楼下餐厅孩子们的吵闹声,以及哈尔喊“巴里,你在磨蹭什么”的声音。巴里沉默地退出房间,关上了门。
“我们等会儿该怎么说?”布鲁斯闭着眼睛问。
“就说我们只是不小心睡在了一起,什么都没发生。”
“啊哈,这听上去就像我以前澄清绯闻的时候用的套话。”布鲁斯从床上坐起来,感受到肩背部久违的舒畅,“我跟她什么都没有。我们只是普通朋友。你们眼中难道就没有纯友谊吗。然后你猜怎么着?”
“怎么?”
“从来没人信。”